提摩太·凯勒 著
李 婧 译
上海三联书店;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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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约8700字
·粗体原文标
·编录:杨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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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教导我们,神绝对掌管历史进程,但在他施行主权的同时,人类也要为自己的选择和选择的结果负责。所以,人类的自由和神对历史的引领,二者没有任何冲突。举个实际的例子会更容易明白——如果有人去抢银行,他要为自己的道德之恶负全责,但整个事件也在神的计划之内。p182
每个困境都表明,我们对人生的理解尚不完全。
——乔治·麦克唐纳
p169
我们在前面的章节已经从文化、历史和哲学的角度考察了苦难与邪恶。一路上,我们把基督教和其他不同观点拿来比较,为接下来探讨圣经中的苦难神学打基础。现在,让我们运用前面所学,勾勒一个轮廓,看看整本圣经关于苦难都说了些什么。
我认为,圣经对苦难的描述比之前提过的任何一种世界观都要细致入微、角度多元。反复研读圣经会发现两组平衡,是圣经中的苦难观的基本原则。
苦难既公义又不公义。
神既掌权又受苦。
p170
两组真理,相辅相成。它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构成极其丰富又多元的观念,让我们明白苦难的原因和形式。对受苦的人来说,这套观念并非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是包含了各种各样的资源和应对措施。
我们在接下来的两章里会探讨这两组互补的真理揭示的苦难观,然后再回头看看十字架和新天新地,那里有神给苦难的最终答案。
圣经《创世记》1-3章记载,苦难是罪的结果,特别是指人类背离神所犯下的原罪。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他们的创造者后,神描述了堕落世界的光景。在那里,各种苦难一应俱全——包括精神异化、心理创伤、社会及个人的冲突、残忍暴行、自然灾害、疾病和死亡(创3: 14及其后)。这一切自然之恶和道德之恶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我们和神的关系破裂,而那是所有关系的根基。自从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创3: 23-24),苦难就来临了。他们被放逐,这是人类第一次因审判而遭受苦难。
保罗回忆起这些,写了如下一段:
我看现在的苦难,与将要向我们显出的荣耀,是无法相比的……因为被造的万物服在虚空之下,不是自己愿意这样,而是由于使它屈服的那一位;被造的万物盼望自己得着释放,脱离败坏的奴役,得着神儿女荣耀的自由。 (罗8:18,20-21)
p171
“虚空”一词也可译作“徒劳”。所谓徒劳,就是达不到目的,奋力争取却一无所获。如今的世界受到咒诅,远不如它最初的样式。人类被造,不是要经历死亡、痛苦、哀伤、失望、关系决裂、疾病和自然灾害。我们本来要居住的世界根本不是现在这样。一个虚空的世界是破碎的世界,万物偏离创造的本意,由此产生了邪恶和苦难。
但是保罗又说,神审判我们,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我们。正相反,他借着审判实现他的意图。虽然他用苦难审判世界,可他却有一个救赎世界的计划。神审判世界,其实是“盼望”彻底救赎世界,让人类脱离邪恶得到荣耀。短短的经文背后却有极深刻的含义。它暗示人类背离神之后,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或者即刻灭亡,或者走上救赎之路,沿途有巨大的悲伤、痛苦和损失,这条路不仅人类要走,神自己也要走。保罗还暗示,将来的荣耀必大过世上所有的苦难。尽管如此,我们当下仍不得不生活在阴影中。
由此可见,圣经提醒我们,世上有苦难,这的确是彰显公义的一种方式。但是苦难作为审判并非止于原罪和逐出伊甸园。历史上,神常常按照民族或个人的行为施行赏罚,(p172)或者干脆让人自食其果。《箴言》里有许多例子,都是透过报应彰显公义。“有人吝啬过度,反招致贫穷” (箴 11:24—26);“闲懒的人必受饥饿”(箴19:15) “与愚昧人为友的,必受亏损”(箴13:20)。智慧文学中有许多例子讲得很明确,某些行为违反了宇宙的原则,于是引致苦难。试图临崖飞起,结果却因违反地心引力而丧命,违反神的道德原则和这种行为类似。
虽然圣经告诉我们,苦难总的来说因原罪而起,但它也强调,某人受苦并不一定是因为他的某次罪行。正如一位学者所总结的:“没错,苦难是罪的结果,尤其是原罪,但这不能说明某次苦难和某次罪行之间有因果关系,是从神而来的惩罚。”
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约伯。约伯比他的朋友们受了更多的苦。这让他的朋友们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道德上强过约伯。但是《约伯记》生动地展现了这种观念不过是骄傲残忍的误解,神最后谴责他们,大发烈怒。那关键的双重原则,约伯的朋友们只记住了一半。虽然整个人类都要承受这破碎世界当中的苦难,邪恶却不是按照比例公平分配的。坏人不比好人过得差。好人也经常遭遇不幸。约伯就是一个例子,而耶稣——比约伯还要“约伯”,一个真正完全无辜却受苦的人——是另一个例子。
p173
《传道书》也指出,很多时候苦难都是不公平、不值得的,而且看上去令人费解。作者写道: “智慧人的眼目明亮,愚昧人却走在黑暗中。我也知道同一的命运要临到这两种人身上。”(传2:14)勤奋的和智慧的总是失去一切,那作恶的却兴旺发达。作者又说: “审判的地方有奸恶,维护公义的地方也有奸恶。” (传3: 16)作者在4章开篇就说:“我又看见日光之下所发生一切欺压的事”:
受欺压的流泪,
却无人安慰他们;
欺压他们的,手里握着权柄,
因此无人安慰受欺压的。
我赞叹那已死的人,
胜过那还活着的人。
那还没生下来的,
就是还没看过日光之下所行的恶事的,比这两种人更有福。
(传4:1-3)
所以作者说: “因此我恨恶生命,因为在日光之下所发生的事,都使我厌烦。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传2:17)这里希伯来文的“虚空”和人类犯罪后临到世间的“徒劳”类似。
p174
在圣经中,《箴言》《传道书》《约伯记》同属“智慧文学”。它们从不同角度理解苦难,互相补充,值得我们仔细思考。《箴言》强调苦难的正当性,以及苦难在多大程度上和人的恶行有关;《约伯记》和《传道书》却生动地展示了事情并非总是如此。
在有关世界起源的众多说法中,圣经的记载十分独特。很多人认为,起初,众神或其他超自然力量彼此争战,一番斗法之后,世界成形。在这样的观念里,各种力量不停争斗,充满张力。这意味着世界本来就是一团混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关键在于哪一股力量占上风。这种看法近来在科学唯物主义者的作品中又出现了,他们把宇宙看作各种残暴且不可控的力量争战的结果。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最重要的莫过于拥有力量和权势。
但是旧约学者格哈德·冯·拉德(Gerhard von Rad)却指出希伯来圣经的独到之处。我们从经文中得知,世界由一位全知全能的神创造,他没有对手。对他来说,创造不是勇士赢得战役,而是艺术家精雕细琢,呈现奇迹与美。作为艺术家,他只为喜悦而创造(箴8: 27-31)。所以世界遵循一种模式,一套结构。所谓结构,是经过复杂设计的基本秩序或构造。
冯·拉德认为,人们从圣经中得到智慧,从而“有能力承担生活的真相”。既然世界是由一位良善公义的神所创造,(p175)其结构必然包含道德秩序。这个道德秩序不是基于权势,而是基于公义。人若唯利是图倚靠权势,或许会得到短暂好处,但是他的利益终究不会长久,因为世界毕竟是由一位良善公义的神所创造的。所以暴力和自私不仅是罪,更是愚蠢,因为孤独、空虚和毁灭随之而来。信实、正直、无私服务和关爱不仅理所应当,更是明智之举,因为那样做符合世界被造时的结构。
p175
但是也有例外。《箴言》讲得没错,一般来说,勤劳带来兴旺,懒惰招致饥饿——但事实并非总是如此。《约伯记》和《传道书》补充了《箴言》的世界观。我们的世界由神创造,有道德秩序作为根基。但是那个秩序现在出了问题。它虽然没有完全损坏,却也部分残缺。圣经学者格雷姆·戈兹沃西(Graeme Goldsworthy)告诉我们, 《箴言》展示了神的秩序在现实生活中如何体现, 《约伯记》揭示了其“隐蔽性”,而《传道书》则揭示了它带来的“困惑”。神在《约伯记》的结尾处斩钉截铁地宣称,宇宙的道德秩序依然完好,人类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所以尽管很多时候,恶人掉进自设的陷阱, “理想的公义”得到彰显,但还有很多苦难,其分配不公正也不平均。善良的人英年早逝,这样的例子很多。
新约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约翰福音》 9章记载了耶稣治愈一个瞎眼的人,他竭力要让门徒明白,这个人眼瞎不是因为他的罪或者他父母的罪,而是要成就神无法测度的旨意。所以,不要看到有人受苦就立刻去谴责他们。
p176
圣经的这个教导不仅和因果报应截然不同,而且有悖常理。心理学家梅尔·勒纳(Mel Lerner)论证过,大多数人在内心深处宁愿相信,“人们得到应得的,遭受应受的”。他们倾向于责备受害人,若不能将犯罪的人绳之以法就更是如此。这种倾向源于人们想要理解事物的本能,但也很可能源于人类想要掌控自我命运的深层需要。人们更愿意相信,“那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比他聪明、善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圣经对苦难的看法,没有受苦的人不爱听,伤害人的听了又感觉不错。很多时候,苦难无关公义,神秘莫测。
邪恶扰乱了神原本美好的创造。邪恶和苦难往往和个人的道德素养及行为好坏无关。尽管如此,我们接下来会看到,圣经始终强调苦难受神的掌控,我们必须明白,苦难其实是神的敌人。2004年印度洋海啸发生后,学者大卫·本特利·哈特(David Bentley Hart)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患了白喉的孩子在痛苦中死去,年轻的妈妈被癌症摧残,成千上万的亚洲人在海啸中瞬间丧命,上百万人死于集中营或者人为造成的饥荒……(p177)我们的信仰在神的身上,他来了,拯救自己的创造脱离罪性的荒谬和死亡的空虚,我们因此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恨这一切……说到寻求安慰,每当我看到一个死去的孩子,我看到的不是神的面庞,而是神的敌人的嘴脸,我因意识到这一点而无比快乐。这样的信仰……把我们从盲目乐观中解脱出来,教导我们要心怀盼望。
p177
《约翰福音》11章也体现了这个真理。那段经文记载了耶稣的朋友拉撒路刚刚死去,耶稣去探望他悲痛的家人。耶稣来到坟墓前,大部分的翻译都是“心里激动”或“心里悲叹” (约11: 38)。但是这些表达都不够强烈。作者约翰使用的希腊文原文意思是“怒吼”,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词。神学家B. B.沃菲尔德(B.B. Warfield)写道: “约翰实际上描写的是,耶稣来到拉撒路的坟墓前,他的情感不是难以掩饰的悲伤,而是难以遏制的愤怒。”为什么拉撒路的坟墓和他悲伤的家人会激怒耶稣?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愤怒和眼泪有些不恰当。他十分清楚,自己很快就要变悲痛为欢呼,奇迹要发生,他要让拉撒路从死里复活(约11: 40-44)。那他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是什么让他怒不可遏?沃菲尔德根据加尔文对这段经文的解释,给出了如下精彩的答案:
p178
看到马利亚和众人如此痛苦,耶稣怒不可遏(加尔文的用词,见38节),因为这个场景将死亡之邪恶、悖逆和“专横残暴”逼到他眼前,深深刺痛他的心。他看到马利亚的哀伤,从而“沉思”(仍然是加尔文的用词,见33节)“整个人类普遍的不幸”,对人类的压迫者燃起怒火。无法浇灭的愤怒攫住了他;他整个人因而不安、焦躁……他是对死亡发怒,以及死亡背后掌握死亡权势的那个,就是他来到世上要摧毁的那个。他也心生怜悯,也流泪,但那不是重点。他的灵魂被愤怒牵引着:他来到坟墓前,用加尔文的话说,“如同战士准备争战……”约翰用这句宣告,向我们表明了耶稣的心,他不止为我们赢得了救赎。耶稣在敌人面前,并非冷漠,毫不在乎,而是满腔怒火,为我们重拳出击。他不仅拯救我们脱离邪恶的逼迫,他在我们受逼迫时与我们同在,与我们同感,他在这些情感的冲击下为我们成就了救赎。
p178
所以耶稣是因为邪恶、死亡和苦难而愤怒。他是神,他不是对自己恼火。这说明邪恶是神的美好创造的敌人,也是神自己的敌人。耶稣的最终使命就是战胜邪恶、铲除邪恶。但是正如之前提到的,邪恶深深扎根于人心,如果基督来到世上,用他的能力摧毁一切邪恶,那他将不得不毁灭我们所有人。所以他不是以将军领兵打仗的姿态来到世上,而是在软弱中走向十字架,为我们偿还了罪债,这样到他再来并且铲除邪恶的那日,他不用审判我们。因为他在骷髅地已经担当了我们的罪,他可以接纳我们每一个人。
p179
耶稣在《约翰福音》9章和11章中教导我们,尽管作为公义的审判,神让我们遭受苦难和邪恶,并且会在审判日让一切回到正轨,但苦难总是不公义的,为神所憎恶。历史学家罗纳德·里特格斯总结道:“基督维护了……公义的原则[苦难因罪而生]。当他斥责那些人猜测为什么那十八个人会被倒塌的西罗亚楼压死时(路13: 4-5),当他批评那些门徒说瞎眼的人一定是犯了什么罪时(约9: 1-12),他没有推翻公义的原则……他其实是告诫我们在应用时不可过分简单、自我膨胀。”
圣经教导中的第一组平衡——苦难既公义又不公义–能够引领我们走向智慧,帮助我们面对苦难。按照冯·拉德的观察,所谓智慧,就是明白现实的复杂性。神出于公义,让苦难临到世间,这是现实的一部分。我们应该为一切事而感谢神,因为他创造了我们,又时刻供养我们。我们理应爱他超过一切,服侍他胜过追求自己的利益和欲望。但我们没有这样做——而是为自己而活,并且犯罪。所以我们不配拥有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为我们的益处而创造的世界。
p180
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就是创造的秩序——世界的结构——遭到损毁。苦难和痛苦不是平均分配的,我们经常看到无辜的人受苦多过作恶的人。这提醒我们决不能草率地给苦难归因,认为自己或别人一定是犯了错才会受苦。当我们看到一对父母,他们的孩子精神失常,看到某个族群非常贫困、罪案频频,看到某个同性恋患了艾滋病即将死去,我们决不能因为自己没有遭受那样的苦难,就生出道德优越感,认定自己在神眼中蒙恩惠。有时苦难莫名其妙地发生,好像约伯的遭遇,我们的确可以把心底的困惑大声喊出来。当我们感到所受的是不义之苦时,我们有权利深深哀痛,我们感到自己遭遇不公,这份感觉中不乏真理。
所以,忽略任何一部分事实,都会让我们与宇宙的真相脱节。如果忘记第一个真相——苦难在总体上是公义的——我们会陷入自怜,骄傲又愤懑,怀着苦毒拒绝神的美善,甚至不相信神的存在。如果忘记第二个真相–苦难具体到每个人身上总是不公义的——我们又恐怕会过度自责,满脑子想的都是神必定抛弃了我们。圣经中的相关教导就是要除去这两种回应,即“我恨你”和“我恨自己”。第一种反应让我们对神发怒,失去力量;第二种反应让我们自责,觉得自己失败甚至无用。心理咨询师知道,太多人陷入这两个深渊之一,有些甚至承受双重折磨。(p181)神是公义的,最终会有末日审判,但生活有时又非常不公平,把握这个平衡,我们就会少犯很多致命错误。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掉进某个深渊,那是因为不明智,“没有能力承担生活的真相”。
p181
现在我们有必要转向另一组平衡真理——神是掌权的神,也是受苦的神。这里所说的圣经的教导和哲学家所描绘的“全能”和“至善”的神相吻合。但是这样的描绘有些抽象。圣经中描绘的神不仅是全能的,而且掌管着每一个历史事件;不仅是“良善和慈爱的”,而且亲自来到世上,承受着远超过我们任何人所能承受的邪恶、苦难和痛苦。里特格斯写道,除非我们同时掌握这两个真理,否则苦难不可能有任何意义,也不可能有任何终极的解决方案。
圣经中的神……和人类一同受苦——至终死在十字架上——但他也在某种意义上对苦难拥有主权。古往今来,这两个信念都为传统基督教信仰所持守,宣称苦难终有意义,三位一体的神终将施行拯救。
我们说神掌管历史,所以神也掌管苦难,这是什么意思呢?圣经当中有关神之主权的教义曾被称作“兼容主义”(compatibilism)。(p182)圣经教导我们,神绝对掌管历史进程,但在他施行主权的同时,人类也要为自己的选择和选择的结果负责。所以,人类的自由和神对历史的引领,二者没有任何冲突。举个实际的例子会更容易明白——如果有人去抢银行,他要为自己的道德之恶负全责,但整个事件也在神的计划之内。
p182
我们可以用百分比来思考,虽然简略,却有助于理解。在我们看来,一件事或是神的计划,或是人自己的选择,但二者不会同时发生。我们可以把某件事的百分之五十归因于神,把百分之五十归因于人,当然也可能是八十比二十,或二十比八十。但是根据圣经,历史百分之百按照神的旨意前进,人类百分之百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二者并行不悖。
圣经的观念在古代和现代都违反常理。希腊哲学的“命运” (fate)、伊斯兰教的“天命” (kismet),与基督教所讲的“神的主权”十分不同。按照希腊神话,俄狄浦斯会弑父娶母,早有预言,命运使然。尽管俄狄浦斯和身边的人用尽方法避免这种事发生,但他们的谋划无非让预言更快实现。结局已定,必然发生,无论人作何选择。基督教所讲的神的主权却与此不同。神借着我们的选择来实现他的计划,而不是绕过我们的选择或不顾我们的选择。我们的选择带来相应的后果,神也从来没有强迫我们做任何事——我们总是做最想做的事。神通过我们自愿的行动,完美地实现他的计划。
p183
圣经处处以神的计划和人的行动相容不悖为前提,在很多地方还明确地如此教导。
在《以赛亚书》10:5神称亚述是他“怒气的棍子”。神说他用亚述惩罚犯罪的以色列,但他同时也让亚述为其行为负责。神说:“我要差派他去攻击一个不敬虔的国……但亚述并没有这样想过,他心里也没有这样打算;他心里倒想毁灭、剪除多国。”(赛10:6-7)虽然神按照他智慧公义的计划使用亚述,作自己怒气的棍子,但亚述的动机并非为了公义,而是要统治多国,满足自己残酷骄傲的欲望。所以,神会审判自己用来审判的工具。亚述的行动在神的计划当中,但是亚述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上代价。如此平衡,让人惊叹不已。一方面,邪恶并非儿戏,而是残酷的现实;另一方面,结局已定,邪恶最终不会得胜。
神是那位“凭着自己旨意所计划而行万事的” (弗1: 11)。万事发生,必然符合神的计划,与神的计划一致。这就意味着神的计划中包含“小事”。《箴言》16:33说: “签抛在人的怀中,一切决断却在于耶和华。”即便是抛掷硬币这样的事,也属于神的计划。归根结底,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神的计划中也有坏事。《诗篇》60:3写道:“你使你的子民遇见艰苦;你使我们喝那令人东倒西歪的酒。”
p184
所以苦难不是神计划外的事,而是神计划内的事。基督的门徒们在《使徒行传》4:27—28中向神祷告:“希律和本丢·彼拉多,外族人和以色列民,真的在这城里聚集,反对你所膏立的圣仆耶稣,行了你手和你旨意所预定要成就的一切。”耶稣受难而死,这是极大的不公义,但也是神定下的计划之一。
圣经告诉我们,神计划我们的每一个计划。《箴言) 16:9说:“人心计划自己的道路,他的脚步却由耶和华指引。”写这话的人假定,尽管我们自己作计划,但这计划一定符合神更大的计划。
圣经中多处提到,自由意志和神的主权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编织在一起。约瑟在《创世记》50: 20中解释了他的兄弟作恶,卖他为奴,这怎样为神所用,成就神美好的旨意。“从前你们有意要害我,但神有美好的意思在其中,为要成就今日的光景,使许多人的性命得以保全。”值得留意的是,约瑟假定,他们所做的,的确是恶事–他们处心积虑,“有意”害人。但他说神的计划高于一切,神用约瑟的苦难和悲伤成就自己美好的旨意。新约《罗马书》 8:28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为了爱神的人,就是按他旨意蒙召的人的益处,万事都一同效力。”
p185
彼得在《使徒行传》2: 23再次强调,耶稣被钉十字架,是“照着神的定旨和预知”,但那钉死他的是“不法之徒”,违背了公义。换句话说,按照神的旨意,耶稣注定要死——这是必定要发生的事。但是那背叛耶稣和钉死耶稣的人都是自己作的决定。他们自主选择,当然也要承担全部责任。耶稣用一句话讲明了这个真理:“人子固然要照所预定的离世,但出卖人子的那人有祸了。” (路22:22)
圣经当中诠释这个观点最精彩的案例,莫过于《出埃及记》7-14章中摩西和法老的抗争。摩西屡次向法老宣称神的旨意,要他释放以色列人。文中多次提到法老心里“刚硬”,不肯放他们走。正是因为他顽固,拒绝听从,埃及人承受了无尽的痛苦,死伤无数。但是经文又说,是神让法老的心刚硬(出7: 3, 9: 12, 10: 1, 11: 10, 14:4、8),这和法老让自己的心刚硬的次数差不多(出8: 15、32, 9: 34, 13: 15)。很奇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因在神还是在法老?圣经的答案是,既是神又是法老。
我们再来看看先祖雅各一生的罪过,他的故事也记载在《创世记》中。雅各欺骗父亲,夺走哥哥的祝福,结果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在异族之地历尽艰辛,遭受不公。但他却在那里遇到真爱,生儿育女,后来耶稣也从他的家族而出。很明显,他的罪没有把他带进人生的“备选方案”。一切都是神给他的完美计划,当中甚至包括拯救世界。那么他不用为自己的罪负责吗?不,他付了代价。他没有承担自己愚蠢行为的后果吗?不,他承担了。但是神在掌权,不差分毫,而雅各也要百分之百负责。
p186
最后,“神的主权”这个基督教概念是个既奇妙又实用的原则。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两个真理是如何形成一个整体的。按照平时的经验,我们大概知道怎样引导别人又不侵犯他们的自由。好的领袖都做得不错——难道全知全能的神做不到吗?他能做到,且无可挑剔。神的主权神秘却不矛盾。它意味着我们有动力用才智和意志做到最好,同时也知道神在掌权,若我们愚蠢作恶,就要承担后果。另一方面,我们也得到切实的保证,我们的人生终究不会一团糟。即便是失败和困难,神也会用它们让自己得荣耀,让我们得益处。除了这一点,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保证更能安慰人。诗人呼喊:“为我成就他旨意的神!”(诗57:2)
这个教导不仅高深莫测,更有实践意义,能够帮助我们度过苦难。用D. A.卡森(D. A. Carson)的话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神以某种不同的方式同时站在善与恶的背后;换句话说,他所站的位置并不对称”。虽然道德之恶不可能脱离神的旨意,“道德之恶却不能让神来承担”,因为那是作恶者要负的责任。但人心里一切美好的感动却都是从神而来(雅1:17)——美好的事情发生,必然归因于他。
p187
在最实际的层面,我们拥有那至关重要的确据,就是邪恶和悲伤并非神的本意,但它们都在神的手里,是他智慧的计划的一部分。所以《罗马书》8章说“万事都一同效力”,这真是给了信神的人无比的安慰。
提摩太·凯勒(Timothy Keller, 1950-2023)美国神学家、护教学家,纽约救赎主长老教会创会牧师。其著作《为何是他》和《一掷千金的上帝》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另著有《诸神的面具》《婚姻的意义》《工作的意义》《慷慨的正义》《十架君王》等。
第1章 不同文化中的苦难 017
第2章 基督教的胜利 045
第3章 挑战世俗文化 083
第4章 恶之难题 111
第5章 挑战信仰 147
第6章 神的主权 169
第7章 神的苦难 191
第8章 苦难的原因 211
第9章 学会行走 242
第10章 苦难各异 267
第11章 同行 293
第12章 哀哭 313
第13章 信靠 333
第14章 祈祷 353
第15章 思考,感恩,爱 386
第16章 盼望 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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