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摩太·凯勒 著
李 婧 译
上海三联书店;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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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约3200
·粗体原文标
·编录:杨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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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神有合理的理由让苦难和邪恶发生,那么神的存在和邪恶的存在就不矛盾。于是,怀疑神的人要想自圆其说,就必须证明神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理由。不过这并不容易。我们相信,如果连我们都想不出,神肯定也想不出。这不仅是个谬论,更是彻头彻尾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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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5
彼得·冯·因瓦根说,用邪恶来证明神不存在的人可能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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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神的人:“*如果真有一个全能全善的存在,我们所知的邪恶他都知道,那么邪恶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因为他应该防止邪恶发生。或者由于某种原因,他没有这么做,那么只要邪恶发生,他就应该立刻将邪恶除去。但是我们不仅看到邪恶发生了,有些还一直存在。所以结论很明确,即神不存在。”**
其论点可简化如下:
1.一位真正善良的神不想看到邪恶发生;一个真正全能的神不会允许邪恶发生。
3.所以,一位全能全善的神不存在。
但是相信神的人可以回应说,上述逻辑隐含一个前提,就是神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允许邪恶存在。相信神的人会这样说:
相信神的人:“可能有人很想得到某样东西,也有能力获得它,但是却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有不行动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个原因比获得那样东西更重要……所以神可能觉得,允许邪恶存在的原因比想要除去邪恶的愿望更重要。”
p127
如果神有合理的理由让苦难和邪恶发生,那么神的存在和邪恶的存在就不矛盾。于是,怀疑神的人要想自圆其说,就必须证明神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理由。不过这并不容易。
要证明怀疑者的前提条件不对,信神的人可以举例说明,我们自己也经常让别人受苦,为的是要让他更好。医生经常采用让病人痛苦的疗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病人健康长寿。父母惩罚淘气的孩子,拿走他们的玩具,不让他们随心所欲,这一定给孩子造成了痛苦(尤其是从孩子的角度来看),但是若不这么做,孩子长大后就会缺乏自制力,由此可能遭受更大的苦难。另外大部分人都会同意尼采这句话不乏真理: “凡不能摧毁我的,都必使我更强大。” (Whatever doesn’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 )许多人都有这种经历,虽然饱受逆境折磨,却从中有所收获,避免了将来遭受更大的苦难。所以,为了将来更美好的幸福而经历苦难是值得的,这个道理成立,我们不仅明白,也在生活中应用。这就意味着神的存在和苦难的存在并非天然对立。
怀疑者会继续反驳说,人们怀疑神的存在,不是因为一般地说世上存在苦难,而是因为我们看见世上的苦难林林总总,而且极其深重。无助的人们遭受暴力和痛苦,骇人听闻,(p128)可是根本看不出这种经历如何能教训人,塑造人的品格。怀疑者也承认,某些苦难发生是有意义的,但是世上各样苦难,如此深重,这背后又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神不可能有任何的正当理由。
p128
但是我们发现怀疑者第一个隐含前提里包含了一个隐含假设,就是“如果我看不出神允许邪恶的理由……那他恐怕真的没有任何理由”。这明显是错的。我们要记住,用邪恶证明神不存在的逻辑起点是一位万能的神。怀疑者通常这样质问: “如果神真的如你所说,全知全能,那他为什么不阻止邪恶?”但是既然这位神远比我们有能力,那他当然远比我们有智慧。所以要反驳怀疑者,可以这样问: “如果神拥有无限智慧,为什么他不能有允许邪恶存在的理由,在道德上合情合理,而你又想不到呢?”无论文化的内在框架怎样影响我们,让我们产生这种感觉,即坚持认为自己和全能的神一样,全然通晓人生和历史,这都是逻辑谬论。
哲学家史蒂芬·约翰·威克斯拉(Stephen John Wykstra)用“蠓虫” (noseeum)来形象地表明为什么这是谬论。他在回应威廉·罗(William Rowe)的文章中提到这个比喻,后者说,因为我们看不到任何“更有价值的好处”来证明神应该允许苦难,所以“这种好处不存在”。威克斯拉回应说,“在美国西部,有一种昆虫叫作‘蠓虫’。它非常非常小,咬人很疼,可是太小了,人们根本看不见它。”但是你不能说你看不见蠓虫,它就不存在。阿尔文·普兰丁格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解释说:
p129
我朝我的小帐篷里望了望,没有看见圣伯纳犬,那么圣伯纳犬真的很有可能不在里面。因为如果它在,我一定能看见它。这帐篷很小,圣伯纳犬没那么容易逃过我的眼晴。我朝我的小帐篷里又望了望,没有看见一只蠓虫……可是这一次,我不能十分肯定帐篷里一只蠓虫也没有……因为即便有我也看不见;它们实在太小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神允许各种各样的邪恶发生……他的原因是像圣伯纳犬还是像蠓虫……假如神真的有个原因,我们为什么觉得自己立刻就能明白?……既然神是全知全能的,而我们的认知又很有限,那我们捕捉不到他的意图……这无须惊讶。
“逻辑”论证试图用邪恶来证明神不可能存在,但是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它的阿喀琉斯之踵。我们也明白了它为什么从此一蹶不振。如果你假设神是万能的,你对他允许邪恶发生感到愤怒,那么你同时也要接受这位万能的神,他有足够的理由允许邪恶发生。
现在我们也明白为什么查尔斯·泰勒言之有理,他说“恶之难题”直到现代才经常被拿出来反对神。生活在内在框架中的现代人远比古人自信,他们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性和能力解开宇宙的奥秘。我们相信,如果连我们都想不出,神肯定也想不出。这不仅是个谬论,更是彻头彻尾的骄傲,却被我们奉为圭臬,印刻在我们的头脑中。
p130
那么事实论证又如何呢?这个观点野心较小,相对温和,认为邪恶和苦难只是让神的存在不大可能。持这个观点的人会这样怀疑神:“我们当然无法证明神不可能存在,或者他不可能有足够理由允许苦难。但是你见过这景象吗,一个孩子被癌细胞吞食,由内到外,慢慢死去?虽然邪恶在逻辑上不能证明一位全能全善的神不存在,但它还是让神的存在非常可疑。”
这个观点的问题在于,它和逻辑论证本质上没有区别。相同的前提假设,相同的阿喀琉斯之踵。如果我们不能证明神在道德上没有足够理由让邪恶发生,那我们当然不能判断他有理由让邪恶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们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认知局限,反而坚持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评估某件事发生的概率或可能性。既然神是无限的而我们是有限的,那我们对苦难的原因这种事根本无能为力。
想象山顶有一个球,它可能滚下来撞进任何一个村庄,导致山崩地裂,改变地形地势和人们的生活。球滚落的路径受无数极其细微的变量的影响,(p131)比如初始位置、推动力、地形不规则程度,甚至还有风速和气压这类天气因素。一旦球开始滚落,我们能够确定它的方向吗?能够算出它撞进每个村庄的概率吗?当然不能。因为变量太多,无法计算。根据“混沌理论” (chaos theory),科学家们认识到像天气这样庞大的宏观体系会对最细微的变化产生反应。蝴蝶效应就是个经典例子。一只蝴蝶在中国抖一抖翅膀,其效果会被一串连锁反应放大,最终决定南太平洋上飓风的路径。但是没有人能够计算出或者准确预测蝴蝶振翅的效果。
p131
好了,如果历史上任何一件事,即便最微不足道的事,都有类似威力无穷、复杂难测的连锁反应,那会怎样呢?雷·布莱伯利(Ray Bradbury)在他的科幻小说《雷霆万钧》 (A Sound of Thunder)中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故事中的时空向导特拉维斯提醒时空旅客埃克尔,每次回到过去,他都必须小心翼翼,千万不要偏离为他提供的金属轨道,否则会出事,例如踩死一只老鼠。那只老鼠所有的后代——可能上百万只——都会消失。然后其他吃老鼠的动物都会饿死,没有后代。然后以这些动物为食的人类没有食物可吃,要么迁移,要么饿死。无论男女,只要一个人死了,那么这个家庭就不存在了,最终甚至整个国家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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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跺一下脚,踩死一只老鼠……这个后果经时间传导,整个地球和人类命运的根基被动摇……可能那七座山上永远不会有罗马城。可能欧洲将永远是一片黑森林……你踩死一只老鼠,留下的印记仿佛永恒之中的大峡谷……所以,千万小心。走在轨道上。绝对不能偏离!
既然人们算不出蝴蝶振翅和球滚下山的效果,那么眼前有个年轻人死去,这看似是个“没有道理”的悲剧,可我们又怎能算出这件事的历史效果呢?如果有一位全知全能的神,他一直在引领历史,叫万事一同效力,朝向美好的结局,那我们仅凭某个事件,就说自己了解全局,这真的很愚蠢,我们了解的恐怕不足百万分之一。历史的蝴蝶效应表明, “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由意志……引领他们走向预定的[美好]结局…
…只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头脑才能做到……我们当然会觉得很多邪恶都是没有意义、没有必要的——但是坦白讲,我们没有资格判断。”
提摩太·凯勒(Timothy Keller, 1950-2023)美国神学家、护教学家,纽约救赎主长老教会创会牧师。其著作《为何是他》和《一掷千金的上帝》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另著有《诸神的面具》《婚姻的意义》《工作的意义》《慷慨的正义》《十架君王》等。
第1章 不同文化中的苦难 017
第2章 基督教的胜利 045
第3章 挑战世俗文化 083
第4章 恶之难题 111
第5章 挑战信仰 147
第6章 神的主权 169
第7章 神的苦难 191
第8章 苦难的原因 211
第9章 学会行走 242
第10章 苦难各异 267
第11章 同行 293
第12章 哀哭 313
第13章 信靠 333
第14章 祈祷 353
第15章 思考,感恩,爱 386
第16章 盼望 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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