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摩太·凯勒 著
李 婧 译
上海三联书店;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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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约2600
·编录:杨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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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陷入痛苦不幸的人来说,学会如何持守人生的目的,是最重要的事。 一种文化,对其成员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帮助他们面对邪恶和不幸。舍勒:“世界上伟大的思想家,无论宗教领域还是哲学领域,他们的教导和指引中最核心的部分都是苦难的意义。”
“有什么意义?”我的父亲弥留之际问道。
p17
表面看来,苦难让许多赋予生命意义的东西毁于一旦,活下去变得不太可能。我父亲离世前的几个星期,他同时患上了好几种非常痛苦的致命疾病,包括充血性心力衰竭、三种癌症,他的胆囊也出了问题,还有肺气肿和急性坐骨神经痛。有一次他对朋友说: “活着有什么意义?”他病得实在太重了,任何让生命有意义的事都做不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在我父亲的丧礼上,他的一位朋友说,他曾对我父亲柔声相劝,提醒他圣经中一些基本真理。如果神让他继续活在世上,那他一定还有些事要为周围的人去做。(p18)耶稣为我们遭遇极大的苦难,可是他忍耐;所以我们在面对较轻的苦难时,也可以为他而忍耐。天堂会弥补一切。这些出于深刻同情的简单词句,让我父亲重拾失落已久的基督教信仰,帮助他再次打起精神,度过最后的岁月。
p18
那些源自基督教信仰的精神资源,我们会留待后面章节深入探讨。在这里,只需要明白一点:对陷入痛苦不幸的人来说,学会如何持守人生的目的,是最重要的事。
一种文化,对其成员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帮助他们面对邪恶和不幸。社会理论家马克斯·舍勒(Max Scheler)写道:“世界上伟大的思想家,无论宗教领域还是哲学领域,他们的教导和指引中最核心的部分都是苦难的意义。”舍勒继续论证说,每个社会都从这些教导中挑选出某个版本,以便给人们“指引…正确地面对苦难,即恰当地面对苦难(或者说将其放在另一个层面去理解) ”。’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分析比较了不同的文化,看它们怎样用不同的方法训练其成员面对悲伤、痛苦和失落。比较的结果引人注目,与历史上其他文化相比,当代西方文化堪称最弱最差。
所有人都被“一股内在推动力”驱使,“要把这个世界理解为充满意义的宇宙,并且采取某个立场来看待这一世界”。这也适用于苦难。人类学家理查德·史威德(Richard Shweder)写道: “很明显,人类希望从苦难中受到启发。”(p19)社会学家彼得·贝格尔(Peter Berger)也写过,每种文化都要“对各种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件给出解释,从而给苦难和邪恶的经历赋予意义”。请注意,贝格尔并没有说,按照教导,人类要把苦难本身看作是美好的且有意义的(这种尝试不时发生,但是观察者们说得对,这些说法是不同形式的哲学自虐)。贝格尔真正的意思是,人们有必要认清,苦难的经验不一定是浪费生命,它可以是活出美好生命的一种方式,痛苦却有意义。
p19
正是由于人类心灵深处这股“内在推动力”,文化若不能帮助人们面对苦难,就要面临失去信任的风险了。如果不能给出任何解释,只是把苦难看作毫无意义、浪费生命、命中注定,那么受害者内心就会生出深深的、不可磨灭的愤怒和恶毒的仇恨。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和其他思想家把这称作怨恨(ressentiment),它会导致严重的社会动荡。所以,用社会学的语言来讲,每个社会必须为其成员提供一套“说法”,帮助他们理解苦难,这当中包括理解苦难的原因和应该如何回应苦难,社会成员能够用这套说法应付生活中的争战。
但是,并非所有社会在这方面都表现优异。当代西方社会并没有为我们解释苦难,也没有提供什么指导来应对苦难。2012年12月,新城校园枪击案(Newtown school shootings)发生几天之后,莫琳·多德(Maureen Dowd)在《纽约时报》专栏撰文,题为“神,为什么?”,她还登载了一位天主教神父对这起惨剧的回应。
p20
文章一经刊出,马上引来数以百计的评论,回应文中给出的建议。大部分人都持反对意见,但值得留意的是,反对的理由大相径庭。有些人相信因果报应,认为今世受苦是为前世赎罪。有些人基于佛教思想,提到物质世界的虚幻。还有人采纳传统的基督教观点,即我们会在天堂与所爱之人重聚,这为地上的苦难提供了慰藉。也有人隐晦地援引了古希腊罗马时期斯多葛派和异教思想家的思想,认为苦难会让你更强大。还有人补充说,既然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全部,任何寻求“精神”慰藉的举动都会削弱我们对苦难的恰当回应,即不能采取足够行动来铲除导致苦难的因素。按照这种看法,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才是对苦难恰当的回应。
上述种种意见恰好说明,我们的文化在面对苦难时束手无策。评论者不得不转向其他文化和宗教,包括印度教、佛教、儒家思想、古希腊哲学和基督教,来面对当下的黑暗。人们只能自谋出路。
结果,我们在苦难当中比前人更慌乱、更手足无措。在中世纪的欧洲,大概每五个婴儿中就有一个活不到一岁,只有一半能活到十岁。几乎每个家庭眼看着半数的孩子未成年便夭折,孩子们活生生地就在他们眼前逝去,令人伤心欲绝。前人遭遇的苦难远多过我们。而我们从无数日记、报章和历史文献中看到,(p21)他们走过苦难和悲痛的步伐远比我们坚毅。有位古代北欧历史学者通过观察发现,一千五百年前的人在失丧、暴力、苦难和死亡面前极其坚强,让现代人震惊。另一位学者说,我们为前人的可怕遭遇感到愕然,不过前人若是看到我们,也会大吃一惊,我们怎么如此“软弱、世俗又怯懦”?
在这方面,我们不只比前人差,我们也比当今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更软弱。保罗·布兰德(Paul Brand)医生是为麻风病人实施整形手术的先驱。他的行医生涯分为两个阶段,先在印度,后在美国。他曾写道: “在美国……我发现整个社会为了避免痛苦不计代价。在我治疗过的病人中,他们的医疗条件最舒适,但他们却最受不了苦,苦难造成的创伤也最重。”为什么?
简单地说,对于“什么是人生的目的”这个问题,其他文化为其成员提供了多种答案。有的文化说是行善可以逃离因果报应和轮回转世,最终得到解脱,进入极乐之地。有的说是悟,认识到万物归一,终将达致宁静。还有的说是要活出品德、高尚和荣耀。也有的教导说人生的终极目的就是进入天堂,与所爱的人和神团聚,永不分离。这些观点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关键的共同点:苦难虽苦,却可以成为重要的手段,用来实现人生的目的。苦难扮演着关键角色,把你推向那些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可以说,在这些文化关于“人生为何”的宏大叙事中,苦难是重要的一章,是故事的一部分。
p22
现代西方文化却不是这样。以世俗观点来看,物质世界即是全部。所以人生意义就是自由地选择让你快乐的生活。这样一来,苦难没有任何意义。苦难彻底打乱你的人生,不可能成为你人生故事中有意义的篇章。持这种人生观的人,必然会不计代价地避免苦难,至少也要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也就是说,当苦难来临,无法避免也无法改变时,世俗社会的人必然要向其他人生观偷师,求助于因果报应、佛教、希腊斯多葛派或是基督教,尽管他们对世界本质的认识与他们所求助的并不相符。
我们在最初几章就是要探讨现代世俗主义和其他宗教及文化相比,为何如此软弱。
提摩太·凯勒(Timothy Keller, 1950-2023)美国神学家、护教学家,纽约救赎主长老教会创会牧师。其著作《为何是他》和《一掷千金的上帝》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另著有《诸神的面具》《婚姻的意义》《工作的意义》《慷慨的正义》《十架君王》等。
第1章 不同文化中的苦难 017
第2章 基督教的胜利 045
第3章 挑战世俗文化 083
第4章 恶之难题 111
第5章 挑战信仰 147
第6章 神的主权 169
第7章 神的苦难 191
第8章 苦难的原因 211
第9章 学会行走 242
第10章 苦难各异 267
第11章 同行 293
第12章 哀哭 313
第13章 信靠 333
第14章 祈祷 353
第15章 思考,感恩,爱 386
第16章 盼望 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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