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摘】麦格拉斯《基督教神学导论》15.4初期新教的教会教义
[英] 阿利斯特·麦格拉斯 著
赵城艺 石衡潭 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20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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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约4600字
·粗体字原文标
·编录:杨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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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反思基督教会的本质和身份而言,16世纪是至关重要的时期。改教家相信,他们时代的教会忽视了恩典教义,而路德认为,那是基督教福音的核心。路德宣称,他的惟靠信仰称义的教义是“教会能靠此站立或倾倒的信条” (articulus stantis et cadentis ecclesiae)。他相信,天主教已经忽视这个教义,于是得出结论(却似乎不太情愿),天主教已经失去自称为真基督教会的资格。
在天主教中,反对这种看法的人讥讽道:路德只是在制造分裂,分裂与教会无关。换句话说,路德是分裂者——奥古斯丁本人不是谴责过分裂吗?奥古斯丁不是特别强调过路德现在威胁要打破的教会合一吗?似乎只有否定奥古斯丁的教会教义,路德才能维护奥古斯丁的恩典教义。奥古斯丁思想的这两个方面存在这种矛盾,在16世纪其实是难以调和的。我们要在这个背景下探讨宗教改革对教会本质的理解。
在以下部分中,我们将思考初期新教的教义,探讨主流(或“官化” )宗教改革和宗教改革中较小的激进派一些最独特的进展。我们先来思考马丁·路德著作中的新进展。
路德早期对教会本质的看法,反映出他强调上帝的道:上帝的道是去征服,凡是它征服、获得对上帝真顺服的地方,都是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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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无论任何地方,只要你听见或看见(上帝的道)被宣讲,被相信,被承认,被遵照而行,就不要疑惑,那里一定有真正的“圣洁的基督徒子民” (ecclesia sancta catholica),即使他们的数量很少。因为上帝的道“绝不徒然返回” (以赛亚书55: 11),必须至少在田里收获四分之一或一部分。即使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迹象,也足以证明那里必有圣洁的基督徒子民,因为上帝的道不能没有上帝的子民;相反,上帝的子民也不能没有上帝的道。因为如果根本没有上帝的子民,谁还会宣讲上帝的道呢?谁还会听到上帝的道被宣讲呢?如果根本没有上帝的道,上帝的子民又能相信什么呢?又会相信什么呢?
因此,主教按立的圣职和使徒教会体制的延续都不一定保证教会的存在,而福音的宣讲才是验证教会的基本要素。“哪里有上帝的道,哪里便有信仰;哪里有信仰,哪里就有真教会。”宣讲上帝的道构成可见的教会;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的集会可以自称是“上帝的教会” ,除非它是建立在福音的基础之上。同加入一个历史上源于使徒的机构相比,和使徒宣讲同一个福音更重要。菲利普·梅兰希顿(1497—1560年)——路德在维腾堡的同工——也对教会持类似看法,认为教会主要在于它的作用,即教会是传递恩典的工具。
然而,如果不以机构定义教会,而是通过福音的宣讲理解,路德如何区分自己的观点与激进派改教家的看法呢?路德本人承认,“教会是圣洁的,即使狂热分子(路德对激进分子的称呼)所主导的教会也是如此,只要他们不否认上帝的道和圣礼。”路德赞成需要建立体制教会,宣称教会历史上的体制是上帝命定的恩典工具。在驳斥激进分子时,路德坚持认为,教会是可见的,是体制性的;但是,这样一来,他发现,难以区分自己的看法与天主教对手的有何不同。因此,路德不得不声明,“尽管假教会也有基督教圣职,但是,那只是徒有虚表。”换句话说,中世纪的教会可能看起来像真教会,其实却不是那一回事。
因此,路德的看法显然有一定的困难和缺陷。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可能反映出16世纪20年代改教家的普遍信念,即脱离大公教会只是暂时的。如果与改革后的大公教会重新合一只是时间问题,何必费力去阐发详尽的教会理论,为脱离大公教会的福音派找借口呢?只是到了16世纪40年代,当这种重新合一终究成为梦想时,新教神学家才开始持续关注构建新教独特的教会教义。约翰·加尔文或许是其中最重要的神学家。
对于宗教改革来说, 1541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拉蒂斯邦和谈破裂。在拉蒂斯邦举行的这次和谈是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达成妥协的最后努力,要使暂时脱离大公教会的新教徒重返教会。在此必须强调,改教家最初认为,自己只是暂时脱离大公教会。一旦形势好转,他们完全有望回来。但是,拉蒂斯邦和谈破裂,使这一希望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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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情况有了新进展。1541年以前,新教神学家还不必真阐发教会理论。路德早期的教会论其实只是一种试探,想要证明暂时脱离教会是正确的。它并不严谨,也不具说服力,正是因为他相信,根本没必要阐发完善的教会理论。毕竟回归大公教会是迟早的事。第二代改教家(其中最重要的是加尔文)认识到,脱离大公教会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所以他们面临的挑战是,必须阐发前后一致、系统的教会论。
加尔文对这一挑战做出回应,他提出的教会论被普遍视为16世纪最完善的新教教会论。对于加尔文来说,真教会的标记是:
1.必须宣讲上帝的道;
2.必须正确施行圣礼。
无论任何地方,只要我们看见上帝的道被纯正地宣讲与聆听,圣礼遵照基我督所设立的那样施行,就绝不要怀疑上帝教会的存在。因为他的应许不会落空:“无论在哪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那里就有我在他们中间。”(马太福音18: 20) …如果圣工有、尊崇上帝的道,如果圣工包括圣礼的施行,毫无疑问,它配被视为教会。
因此,哪里正确地宣讲福音,哪里正确地施行圣礼,哪里便有真教会。
加尔文做出一个重要区分,即可见的教会与不可见的教会。从一方面而言,教会是基区督信徒的团契,是可见的团体。但是,它也是圣徒和蒙拣选者的团契——不可见的实体。在不可见的这一层面,教会是蒙拣选者不可见的集会,只有上帝知道;就可见的层面而言,它是信徒在世界上的团契。不可见的教会只有被拣选者;可见的教会既包括好人,也包括坏人,既包括被拣选者,也包括被摈弃者。前者是信仰和盼望的目标,后者是现今的经验。它们的区别是末世性的:不可见的教会将在末世出现,就是上帝对人类开始最后审判的时候。加尔文强调,为了不可见的教会——基督的真身体,所有信徒都必须尊崇可见的教会,委身其中,尽管它还有缺陷。即便这样,教会只有一个,是单一的实体,耶稣基督是它的头。区分可见的教会与不可见的教会,有两个重要结果。首先,必须期待,可见的教会既包括蒙拣选者,也包括被摈弃者。我们之前已经讲过,希波的奥古斯丁在驳斥多纳图派时便已经提出这一点,依据是麦子与稗子的比喻(马太福音13: 24-30)。人没有能力辨别它们的差异,揣测人的品质与上帝恩惠的关系(不管怎样,加尔文的预定论排除拣选的这种基础)。
在定义教会的本质之后,加尔文开始探讨它的重要性。究竟为什么需要教会——是指一个机构,而不是一座建筑?就像上帝通过道成肉身在历史进程中拯救人类,为了让人成建圣,上帝也采取一种类似方法,即在历史中建立一个致力于使人成圣的机构。上帝通过某种明显属世的途径完成对蒙拣选者的拯救。因此,教会被视为上帝设立的团体,上帝在其中做工,使蒙拣选者成圣。加尔文是这样阐释这种观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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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要从教会讲起。上帝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聚在教会的怀抱中,不仅因为还是婴儿和孩子的他们可以由教会的扶助与牧养得以养育,也因为教会慈母般的关怀可以引导他们,直到他们长大成熟,实现信仰的目标。因为“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马可福音10: 9)。凡以上帝为父的人,教会也是他们的母亲。
加尔文引用迦太基的奚普里安所说的关于教会的两句名言支持这一崇高的教会论:“如果不以教会为母,你便不能以上帝为父”和“在教会之外,根本没有赦罪和得救的希望”。因此,教会的体制被视为必要的、有用的、上帝所赐的、上帝为灵性的成长与发展所命定的工具。
激进的改教家——如塞巴斯蒂安·弗兰克(1499-1543年)和门诺·西蒙斯(1496-塞1551年)——认为,自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归信基督教以来,使徒教会已经完全妥协,因为它与国家建立了紧密联系。作为一个机构,教会被人的权力斗争和野心所败坏。弗兰紧克这样写道:
我相信,基督外在的教会,包括它的一切恩赐和圣礼,由于使徒死后被敌基督的权力所侵入与败坏,已经升到天堂,隐藏在圣灵和真理之中。因此,我相当确信,一千四百年来,根本没有聚在一起的教会,也没有圣礼。
真教会在天堂,世上的教会只是在体制上对它的拙劣模仿。激进的改教家强调,教会必须与世俗社会分开,这在他们对权力–尤其是行政官员的权力–的态度中表现得特别明显。激进的宗教改革认为,教会就像16世纪欧洲主流文化中的“另类团体”。在君士坦丁时代之前,教会生存在罗马帝国中,却拒绝遵从帝国的标准。同样,激进的改教家认为,他们与16世纪的环境并列存在,而不是生活在其中。对于门诺·西蒙斯来说,教会是“义人的集会” ,与世界是不同的,并不是“混合的身体” :
事实上,只夸耀自己的人不是基督的真会众。基督的真会众是真正归信的人,他们由上帝从上面而生,因圣灵的工作而聆听上帝的道,从而心灵获得重生,已经成为上帝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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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就教会论而言,激进的改教家与多纳图派非常相似:教会是神圣、纯洁的身体,与世界的败坏势力隔绝,预备所有必要的管教方法,来保持它的纯洁和独特性。这种教会论认为,教会是忠实的余民,与世界是矛盾的。这正符合再洗礼派的经验,因为化身为世俗官员的敌基督者迫害他们。激进的宗教改革普遍反对使用暴力,提倡不抵抗的政策。雅克布·胡特尔(Jakob Hutter,约1500-1536年)引用基督的例子,为这种政治立场给出合理的神学理由: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我们根本没有枪矛这样的武器。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言行表明,我们是真正追随基督的人。
汉斯·登克(Hans Denck,1495-1527年)指出基督的软弱,在控告者面前一言不发, 从而宣称:“暴力不是上帝的属性。”
《斯莱特海姆信条》 (Schleitheim Confession, 1527)最清楚地说明再洗礼派对世俗权力的普遍看法,第6条和第7条解释、论证不参与世俗事务和不抵抗世俗权力的政策。暴力“在基督的完全之外” (即在激进派团体之外);在激进派团体中,身体暴力根本没有地位。
刀剑是上帝在基督的完全之外设立的。……基督徒不适合做行政官员,原因如下。政府的行政官员按照肉体行事,而基督徒按照圣灵行事;他们的家和住所在这个世界,而基督徒的却在天堂;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公民,而基督徒是天堂的子民;他们作战与争斗的武器是物质的,是与肉体争战,而基督徒的武器是属灵的,对象是魔鬼的营垒;世俗之人的武装是铜铁,而基督徒以上帝的铠甲武装自己,就是真理、公义、和平、信仰、救恩和上帝的道。
再洗礼派通过“逐出教会”维护教内纪律,即再洗礼派可以将自己的成员逐出教会。这种惩罚方式被视为真教会的基本特征。再洗礼派彻底脱离主流教会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些教会没有在自己的信徒中维护良好的教纪。〔宾夕法尼亚州兰开斯特县(Lancaster)的阿米什人(Amish)今天仍在这样做。〕《斯莱特海姆信条》以基督的话作为“逐出教会”教义的基础,即《马太福音》18章15至20节。
所有献身于主、遵照主的命令生活、受洗加入基督惟一的身体、被称为弟兄姐妹的人,如果偶尔堕落,因疏忽而落入错误和罪中,就要将他们逐出教会。应当先对这种人秘密规劝两次,到了第三次,他们应该当众受罚,或按照基督的命令被逐出教会(马太福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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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洗礼派认为, “逐出教会”既有威慑作用,也有挽救的功效,既能激励被逐出的人痛改前非,也能让其他人引以为戒。波兰的《拉科维亚教义问答》 (Racovian Catechism)列出必须在再洗礼派教会中保持严格教纪的五个原因,大多数原因都反映出再洗礼派“彻底分离”的政策:
1.使堕落的教会成员可以得到医治,被带回教会的团契之中。
2.防止其他人犯同样的罪。
3.消除教会的丑闻和混乱。
4.防止主的话在教会之外声名狼藉。
5.防止主的荣耀被亵渎。
尽管有牧养的用意,但是, “逐出教会”经常被解释得非常严厉,以致教会信徒尽量避免与被逐出的人及其家人有任何接触(被称为“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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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斯特·麦格拉斯(Alister E.McGrath)1953年出生,英国北爱尔兰人,获得牛津大学神学、文学和分子生物物理学三个博士学位。享誉世界的基督教神学家、护教学家,英国牛津大学神学与宗教学系 Andreas Idreosf科学与宗教讲座教授,牛津大学威克里夫学院前院长,同时兼任剑桥大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历史神学、系统神学以及科学与宗教的关系,反对新无神论、反宗教主义,拥护神学批判实在论。著有《基督教神学原典菁华》《科学与宗教引论》《无神论的黄昏》《道金斯的迷思》《历史神学》《追求真理的激情》《基督教的未来》等。
赵城艺,先后毕业于大连外国语学院、金陵协和神学院、博塞普世神学院(日内瓦大学),现任教于江苏神学院。译著有《基督教神学导论》《基督教教义简史》《基督教史》等。
石衡潭,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美国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香港第三十届汤清基督教文艺奖得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著作有《自由与创造:别尔嘉耶夫宗教哲学导论》《光影中的信望爱》等,译著有《城邦:从古希腊到当代》《自由精神哲学》等。
本书是作者在牛津大学教授基督教神学几十余年的心得之作,简洁而清晰地阐述了有关基督教神学的基本知识。书中概述了历代以来基督教伟大传统中的核心主题,向读者展现出基督教神学的丰富思想及其历史渊源,通过分析与思考来让读者理解每种思想的优劣,让读者充分掌握基督教神学的基本观点与深刻洞见。作为当今国际上最受欢迎的基督教神学教科书,本书选材精当,编排合理,广受世界各地师生欢迎。无论是研习基督教神学,还是了解基督教文化,本书都是必读的入门佳作。
第一部 划时代的里程碑:历史时期、主题、基督教神学家
导论…003
第一章 教父时期(约100约-700年)…005
第二章 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约700-约1500年)…023
第三章 宗教改革时期(约1500-约1750年))…045
第四章 现代时期(约1750—现今)…069
第二部 来源与方法
第五章 准备启程:起步的基础…107
第六章 神学的来源…127
第七章 认识上帝:自然与启示…161
第八章 哲学与神学:对话与争辩…183
第三部 基督教神学
第九章 论上帝…211
第十章 论三位一体…253
第十一章 论基督的位格…291
第十二章 信仰与历史:现代的基督论议题325
第十三章论基督的拯救…347
第十四章 论人性、罪与恩典…385
第十五章 论教会…417
第十六章 论圣礼…445
第十七章 基督教与世界宗教…473
第十八章 末后的事:基督徒的盼望…495
神学术语表…519
出版后记…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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